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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,竟从怀中掏出一柄手铳,‘砰’的一声,把那几个大汉将军吓得退后了好几步,甚至还有人跌坐在地,慌乱往后爬去的,刘有良身后,数百人齐声呼喝,都从班列中奔了出来,更有人不知何时准备好了,朝天放了几记空枪,只听得‘砰砰’大响,不绝于耳,刹那间便把所有人都惊住了!
有那么一瞬间,人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几乎是凝固的,有些人偏头看着刘有良,有些人张大嘴巴,一脸蠢相地看着天空,片刻后,只听得在场上千人都大叫起来,文武百官惶然四散奔逃,往午门逃去,那数百人呐喊着冲向皇极门,诸多守卫,不论是校目还是大汉将军,都是吓得和百官一起逃散,不断有锵啷锵啷的刀剑落地之声,丹陛上诸人,见这么多人冲来,也无不是吓得王志忠吓得抱住脑袋,一缩脖子从金台后的小门鼠窜而去,口中不断尖叫道,“来人啊,造反啦!造反啦!”
他们这一走不要紧,皇极门通往皇极殿的门却是没人关起:按道理来说,御门听政在皇极门外侧,通往内侧的门可以不开,但这里有个讲究,便是皇帝听政要从内门出来,不和外臣共用门外的通道,因此王志忠等内侍出入时,就把皇极门通往大殿方向的侧门开了一道,这道门不锁,乱党便有了入内的通道,不过这会儿谁也没想到乱党真正的目的,王志忠沿着门内廊下小道,带了一帮人狂奔到皇极殿西便门,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,气喘吁吁地道,“锁门,锁门!别让他们闯入内宫!我们——我们去内宫避一避!”
这是非常合理的想法,因为一十四衙门也在皇城外城,很难避开‘诛奸臣’的乱党,倘若行动规模一再扩大,最安全的肯定还是住着宫女和一些内眷的后宫,一般臣子也不会跑到这里来,毕竟事后传扬出去的话,那可就是有嘴说不清了。众人也不敢怠慢,赶忙把补服都脱了反穿,鬼鬼祟祟一路逃走,进入内宫之后,才打发人出去报信不提。
敏朝皇城,外城是好入的,后宫入口却还是把守得很死,尤其是外臣作乱时,内侍同仇敌忾,可以把宫门守好,因此,在王志忠等人关上皇极殿西便门之后,整个外城就和后宫隔离开来了,后宫这里,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,只有遥遥一两点响动,殊不知皇极殿这里,已经是乱成了一团:皇极门外,百官有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,当场逃走的也有,想维系秩序却徒劳无功的也有,还有些当即就拾起武器,也加入乱党了——
那些大汉将军和护军,受到火器惊吓,慌乱间丢弃的武器,却被乱党拾起,倒让他们气焰更甚,都是扯了官袍,掖在腰间,乱哄哄地往皇极殿去了,便是有人鼓起勇气想要喝止,看到他们趾高气昂、孔武有力的模样,也都是噤声失语——
这些年来,因为买活军崛起的关系,便是文官都勤于健身,不想居然在此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,这些文官中有些身手的人,比以前要多了不少,和那些久疏战阵,极少操练,好手都被抽调去内卫,完全沦为礼仪作用的大汉将军相比,居然不落下风!没有遇到丝毫阻碍,便公然闯入了皇极殿内,随便拿火铳轰烂了门闩,还打开西便门,如计划中一般顺利地分兵前往奉先殿,片刻之间,就叫他们夺取了两个重要大殿!
“不得了,不得了!”
但,此时京城各衙门毕竟也终于做出了反应,午门处,一大批官员狂奔而出,头上的乌纱帽掉了顾不得捡,歪了顾不得扶,出来值房这里,有喊着造反,要值房这里出面阻止,把骚乱扩大到了午门外大街的,也有冲去找了自己的马,狂奔去行宫报信的,还有如雄国公这般,捂着脸顺着墙根一路溜出午门,光靠一双腿狂奔回五军都督府,进门就开始疯狂下令要组织人马的,还有更荒唐的——居然直接跑去买活军使馆那里,告知此事的,也不知道他们指望买活军就此做什么表态!
不消半个时辰,午门外已被各路人马挤得水泄不通,光是兵都有九门提督、五军都督,以及内卫三处兵源,这些兵可就不是刚才那些样子货能比的了,光看装束,也是个个精锐,雄国公高踞马上左右分派,一干人去维持治安,顶住拒马——现在午门往大街的通路全都被安了拒马把守起来,拒马背后是一层层人头,都是听说造反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——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!若是被卷入其中,平白无故杀头了怎么办?百姓无知可见一斑了!
一干人要分兵而出,把守各处宫门,还有这几年来练出的特科内卫,这个他并不指挥,而是交给他们自己的领头人,从掖门入宫,去揣摩着攻殿,他自己则下了马,走到一辆马车边上,拱手不卑不亢地道,“田大人!”
以雄国公的身份,田任丘即便权势熏天,也不得不另眼相看,立刻请他上车说话,“如今宫中情形如何?”
“乱党占据了皇极殿和奉先殿,他们有火器,还有刀剑……”
雄国公掩去了刀剑的来源不提,也不讲众人为何能携带武器入宫——其实这种事情,说穿了谁面子上都不好看,大汉将军无能,侍卫代表的武官没有面子,包括宫门宿卫,没有搜出武器按说也是罪责。可问题是,百多前皇帝还去朝会的时候,检查都不严格:就丹陛和臣子的距离,要行刺得带多长一把刀剑啊,那都不用搜查,一眼就能看出来,带把匕首进去根本就是无用的。这些年来,倒是出了好掩藏的手铳,但皇帝都不上朝了,谁还能想到有今日这么一出?
现在还要倚仗武人平叛,田任丘也不细问,听雄国公把情况介绍了一下,眉头微皱,“这些人意欲何为?当真是要闹出诛九族的大罪么?!居然还占了奉先殿?”
和皇极殿不同,奉先殿安放先人牌位,占据该处,侮辱性质要更重得多,虽然都是死罪,但倘若污损了奉先殿,那意义肯定是更不同的,大概就是夷三族和诛九族的区别。雄国公叹道,“他们倒似乎不是要污损,而是在祭拜告庙啊!”
看似不同,但向列祖列宗告状,对皇帝的影响还要更坏,田任丘眉头立起,询问地看了雄国公一眼,意思非常的明显:现在人手也齐全了,这时候不攻进去把大殿拿回来,更待何时?
“田大人,书生造反,三年不成,这些人的动静也就仅止于此了,必然不能再往外作乱。”
雄国公却也是无奈至极,苦笑道,“但我等也不敢强夺大殿,这些贼子,并非临时起意,而是处心积虑,早已做好了种种准备,如今天干物燥——”
他掀开马车帘子,示意田任丘张望天边那一缕模糊的青烟,“他们一入内,就在皇极殿廊下生起火来了!隔了门和我们喊话,说是……说是如果强攻的话,那就举火烧了皇极殿,他们与殿偕亡,上百人死谏,把冤魂留在皇极殿内——”
说到这里,饶是雄国公也是将门世家,举止沉稳,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,这才续道,“永永远远地看着未家子孙朝臣!”
“这!”田任丘又惊又怒,一时也是失语了,“这皇极殿是什么地方?!他们——他们也敢?”
皇极殿是什么地方,这是一国金銮殿啊,是皇帝统治的根基所在,真要有上百个人在这里被烧死,顺便还把大殿付诸一炬,说难听点,整个京城的风水都要坏了!这也不是什么选址新建的事情,大殿根基所在,选址就是四九城的正中央,你要说新建,难道新建出一座城来吗?!雄国公面上肌肉蠕动,露出了一个非常为难的无奈表情,他一摊双手,眉眼似乎在说:不管敢不敢,这事不也真的发生了吗?不是你们把他们逼到这份上,他们又怎么敢呢?
但是,这样的话也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,最后,雄国公只是耸了耸肩膀,没有去搭田任丘的话头,而是又往外张望了一眼。
“啊……又多了一股烟,奉先殿的火也升起来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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