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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庙外等候的人群吵闹个不停,都在质问为何放侯俊铖等人入内,有些性子粗鲁的,甚至开口怒骂不休,侯俊铖却全然不理,跟在引路的和尚身后,向着寺庙深处而去。
劝说王夫之出山,侯俊铖直到入庙之前还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,可越靠近王夫之居住的寮房,侯俊铖心中却愈发的忐忑起来,一时间竟有些迈不动腿。
到了那座寮房前,领路的和尚唱了个佛号,颇为恭敬的敲了敲门,听到房中磬声一响,便推开门退到一旁,侯俊铖深吸口气迈步而入,刘明承等人也跟着进了寮房。
房中一股熏香的味道,一名五十余岁的清瘦男子坐在一张黄花梨官帽椅上,长须花白、一身淡蓝色的绸缎道袍、一头深黑幅巾,正是侯俊铖的“师傅”船山先生王夫之。
王夫之身侧一名小沙弥正在煮着茶,一名同样身着道袍幅巾的中年男子坐在另一张椅子上,见侯俊铖等人进来,本就面色不善的脸又沉了沉,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,侯俊铖的记忆残片中倒还记得他的样貌,乃是王夫之真正的高徒之一唐端笏。
侯俊铖等人行了礼,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,王夫之便淡淡的笑着说道:“智利大师说有老夫的高徒拜访,老夫还以为是钱引光来了,未想竟是侯少爷来拜访……本欲随意将你打发了,但老夫与尔父毕竟有些旧日的情谊,尔父为抗清而全家殉节,老夫心中也是敬佩不已,故而放你进来见上一面,若有能相助的地方,老夫绝不吝啬。”
王夫之顿了顿,瞥过侯俊铖身后的刘明承等人,语气冷淡了一些:“但你若是想劝说老夫投诚吴三桂那贼厮,就不用开口了,饮一杯清茶,回去便是,这寺中清净,莫让那些污言秽语搅扰了。”
侯俊铖身后的刘明承低下头去,王夫之对侯俊铖这么一副淡漠的模样,他哪里还猜不到侯俊铖和王夫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?眼中都微微喷出火来,一副要吃人的模样。
侯俊铖反倒是心静如水,也不知怎的,似乎每次事到临头的时候,他反倒比平时更加的冷静,头脑也活泛了起来,向王夫之行了一礼:“先生且容学生说几句话,学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先生投到吴三桂帐下,三藩造乱,三藩必败!学生若让先生去给吴三桂当臣子,岂不是送先生九族去死?”
语惊四座,那幕僚赞画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侯俊铖,刘明承和四脚虎等人更是惊诧莫名,一个个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“哐当”一声响,那小沙弥手中的茶壶跌在地上,一脸惊诧的王夫之醒转过来,坐直了身子疑惑的看着侯俊铖,唐端笏也凝着眉看了过来,满眼都是疑惑。
侯俊铖深吸口气,话语不停:“三藩都是一群什么渣子?吴三桂、耿精忠不说,尚可喜到现在还在给满清当狗,下面的郑蛟麟、谭弘、李本深等人,哪个没有为满清当过马前卒、谁不是血债累累的?这帮人是从明末存留下来最为狡猾、毫无廉耻之人,自明至清,但凡对他们有一丝信任的人,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吗?”
侯俊铖冷笑不止:“这样一群渣滓,每个人都习惯了背叛和欺骗,身边的同僚少则四姓家奴、多则八姓家奴,他们之间又怎会有一丝一毫的互信?又怎么可能团结一致共同抗清?如今他们合在一起反清,不过是抱团取暖而已,可若是满清开始对某些人网开一面、若是他们发现抱团也对抗不了满清,这种抱团取暖的状态,还能持续多久?”
“持续不了多久的,就连三藩自己心里都清楚,否则吴三桂为何停在湖南不动弹?否则尚可喜为何被祖泽清打得节节败退、丢城失地,以至于兵临城下,却依旧要当着满清的狗?”侯俊铖转过身来,朝那赞画幕僚冷笑几声:“否则国公爷又为何要抢咱们这件大功?”
不等那赞画幕僚反应过来,侯俊铖已转过身去,继续说道:“三藩从上到下不存在任何信任,这种环境只会逼得所有人都去疯狂的攫取短期的利益,他们不可能有任何长期的规划,因为执行任何长期规划,都会被自己的同僚拖后腿!”
“他们只能饮鸩止渴,用放肆的烧杀抢掠满足麾下大大小小军头的欲望,拼命的拉丁扩军扩充实力、把自己变成一个个自行其是的军阀,清军打不过,便逮着友军出气,用友军的鲜血,来弥补自己损失的利益。”
“三藩之中或许还是有心怀抗清之志的义士,好比国公爷,我相信他一定会和清军奋战到底,可在这样的环境中,他们除了同流合污便没有其他选择,而且单单依靠他们,定然是独木难支的!”
“这样一个上上下下都只顾着眼前利益、把前爪都伸进食槽里拱食的团体,他们能有什么未来可言?所谓的反清义军,和清军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?而清军比他们人马更多、钱粮更多、地盘更广大富裕、装备更精良、军将更骁勇,他们凭什么从满清手里夺取胜利?”
“更何况满清的高层即便是有斗争,至少也是维持着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的,那些八旗贵胄,若不拼命保着这大清,他们的富贵荣华乃至身家性命也就烟消云散了,所以他们至少再面对掀桌的外敌的时候是团结一致的。”
“即便是满汉之间,清廷至少在使唤那些奴才的时候还是摆出了一副团结的模样的,耿精忠一个无功无绩的家伙是如何当上靖南王的,也不需要我多说了吧?”
“而三藩呢?这么一帮毫无信义、背叛如喝水一般轻松的家伙,和他们呆在一起,什么时候都得提着十二分心思防着他们背后捅刀吧?”侯俊铖又转过身去,这次是直视着刘明承:“和这群虫豸在一起,除了失败,还有别的可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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