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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六叫上七八个人,带着张凌往山下赶去,后边的情形一阵哄乱,一边走着还一边揣摩字眼,有的为了记住那一个家字,用毛笔写在手上就是黑成一团,索性直接拿刀子刻在手上,其余一些字,都写在衣服上,搞得个个都是书墨气息浓重,嘴里不断反复念叨着那些字的发音,有人觉得对方说错了,就一顿胡乱辩驳。
“你看这个沙字有三点水,所以肯定跟水有关,那沙漠哪来的水,肯定是这个有石头的砂字。”
听完一阵胡乱辩解,其他人还都恍然大悟地点头,一脸赞同,说这话的人也是得意地把头抬起,而跟侯六走在前面张凌却是不断叹息摇头。
侯六看到张凌一脸苦楚,还打趣说先生就该多苦多劳,可千万坚持住啊!
伴随着叹息走上一条官道,十几辆马车俨然出现在一众山贼眼中,立即停下纷争,越过两人就冲了上去,只是当所有人走到那帮人马跟前时,原本还跃跃欲试地喊着打劫,立马噤了声。
张凌和侯六也赶忙赶上去,绕开众人,是那对年轻男女,依旧高高坐在马上,连同着一队随从,都以戏谑的笑容看着这帮山贼,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立在马上,抱刀在怀,而地上躺着一具尸体,正是想独自成事的吴黑子,所有清风寨兄弟都默然低头看着他,刚有人想要去收敛他的尸首,中年男子一刀既出,再次砍下一颗头颅。
清风寨山贼都望而却步,退到路边,只有侯六还挺然站立,想为兄弟出头。
中年男子闭着眼睛说道:“不怕死的话,你也可以动一个试试。”
侯六瞻前顾后,自然是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,而且自己一出手,必定会使其他兄弟受牵连,到时候山寨群龙无首,肯定会被莽牛山的其他山寨啃食,侯六咬牙道:“你们到底是谁?”
中年男子并不回答,骑马的陆承一脸荣光焕发,讽笑道:“现在的山贼打劫还问人姓名了吗?想连锅一起端了?也不怕告诉你,这是京城陆府的马车,本公子陆承,当今吏部尚书陆鸿雁正是我爹,你今日敢劫一个,不用等到以后,我身边这位就可以把你整座山寨找出来,杀个片甲不留。”
侯六内心一震,自是知道眼前这人完完全全不可能再招惹,只能识趣地退到一边,张凌内心一番斟酌,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陆家就是宋御天给的名簿上的一位,他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,在看了眼马背上闭眼男子,其实力至少是二品,如果有宋麟杰在,牵制住他,再者,这马车队伍里没有别的高手,自己有绝对把握把这陆承斩下。
可这是下下策,百害而无一利,反倒是还会搭上清风寨一众人的性命,此行京城也是不利。
陆承摇头道:“唉,真是无趣,连个敢动手的都没有。”
中年喊了一声:“走。”
所有陆家车马开始启动,陆承前边坐着女子,仍走在前面,所有清风寨的人都面露痛恨,却是敢怒不敢言,只有张凌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,当陆承与他擦肩而过时,两人同时望向对方,陆承露出一副轻蔑的笑容,张凌同样视以微笑,却是杀机内敛。
等到陆家马车离开后,众人才敢上前去背起兄弟的尸体,张凌回头一看,宋麟杰恰好在那儿,同样是怀刀在侧,两人眼神交流,宋麟杰仿佛在说动手吗?而张凌只是摇了摇头。
然后张凌又主动接过吴黑子的尸体,背在背上,往山上走去,其余人也背起另一个兄弟的尸体跟在后面。
下山时欢声笑语,上山时哀默无息。
回到山寨,张凌又是一个人挖坑,上次是埋踏雪,这次埋人,张凌坐在坟前,喝着腊酒,嘴里吐出两个字:“难喝。”
难道真要是绝情绝义之人才不会心痛吗?
只是答应过这人,要教他武功,答应过踏雪,一起闯荡江湖,不过想到这些,本就凉薄的性子依旧不为所动。
许缨和宋麟杰站在他的身后,始终一言不发,侯六提着一捆纸钱走了过来,张凌接过纸钱拿火折子点燃,在吴黑子坟前一点一点燃烧,等到快燃尽了就再丢几张,张凌不信鬼神之说,扫墓之事也只是感情的寄托,他也不觉得自己跟吴黑子有多深的情义,只是略有亏欠。
张凌淡然道:“我记得另一个死的叫何查,他的遗体安葬了吗?”
侯六低头看着张凌说道:“已经交给他的亲人了,吴黑子在山上没有亲人,所以只有我来看一下。”
张凌盯着燃烧的纸钱,冷言冷语说道:“挺好的,至少在离开后不会有人因为他而感到伤心。”
张凌突然又自言自语说道:“我曾记得书上说有两种逍遥,一种是身无所依,一种心无所依,可人生在世,几人能得逍遥?”
抬头望天,已经是正午时分,四人重新返回山寨,一路上全都沉默不语,只有许缨时不时看一看宋麟杰,一点也不像个傻子呀?她试探性的问候一句二傻哥哥,宋麟杰全然不搭理她,所以她觉得这就是个傻子没错了。
等回来山寨,所有山寨兄弟聚在一起吃饭,没有张凌刚上山时那种欢快,你一言我一语,喊的不亦乐乎,却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些啥,而现在不言不语,只是埋头吃自己的,何查的一个老母亲,一个儿子都强忍着呜咽吃着,如今的一丁点声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。
吃完饭后,张凌跟侯六又一起走到一座悬崖边上,天色很黑,原先下边一片葱郁,现在这会儿一点都看不清,两人坐在地上,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。
张凌突然问道:“侯老哥,想过给他们报仇吗?”
侯六叹气道:“如果只是我一个人,就是拼上性命也是要给兄弟报仇,可还有一山寨的兄弟,我不能害了他们。”
张凌感慨道:“一家之主有一家之主的顾虑,一国之君更是需要权衡利弊整个国家,那能尽善尽美,再明德的君主也有一定对不起的人,所以多少人想做个江湖人,快意恩仇,可现实牵挂总是太多。”
侯六轻叹道:“是我这个没本事的大当家对不起他们。”
两人又沉默一会儿,侯六站起身往回走,只留下张凌。
他突然一手伸出,想要抓住什么,眼神坚毅地说道:“既然你有顾虑,那就我亲自来杀一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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