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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弟兄们也要吃饭,再者,也是下头人约束不严。”
褚韶华摇头,“如果因仇怨道义杀人,我绝不有二话。可如果只为钱去杀人,就太可惜了。恕我直言问一句,我这单生意,您帮里多少钱接下的?”
穆子儒道一声“惭愧”,“一千大洋。”
“一千大洋就接?真是亏大了!没十万大洋,这生意就不能做。”
“褚小姐,当年前清政府通辑广东孙先生的人头也就二十万。”
“所以说,做也要做这样的大生意。你看汪先生,那也是杀人,一下子杀出偌大名声。”褚韶华道,“你看你们,拿区区一千大洋来杀我。我直言问一句,您差这一千大洋?上海也不可能每天都有这一出杀人事件,一年按三百六十五天,也就三十六万五千大洋,这是什么要紧生意?当然,我这里杀没杀得了,你手下兴许还能向出钱的那方勒索些小钱花花,可如果总是这样干,穆先生您的声名何在呢。”
“您可太看得起我了,我穆某人,别人当我面称我一声先生,背地里不定怎么说呢。”
“做事,必有人说。做好事,恶人说。做恶事,好人说。事情除了善恶,还有大小之说,穆先生在上海已是成名人物,您做的事,生前身后,更会有无数人去说。”褚韶华道,“我出身贫寒,纵是到现下衣食无忧,可有时候,仍会遇到许多靠社会秩序解决不了的事。我们正经纳税,可真正不受人打扰做生意,是因为保护费交到您的手上,所以,我们这里的治安还可以。穆先生您并不缺钱,听说广东孙先生曾在日本加入黑龙会的组织,现在说起孙先生,虽无法与北洋诸军阀相比,可他的思想在社会上得到许多名流认可。我从不认为帮派就不及别的行业,许多热血人物,多是帮派出身。我只可惜穆先生这番见识,竟甘心手下人做别人手里的刀。”
褚韶华道,“敲诈、勒索、杀人,这是帮派。集资、募捐、革命,这是党派。”
穆子儒一阵大笑,“褚小姐妙语,说的透澈。来,我以茶代酒,敬褚小姐一杯。”
两人端起茶盏轻碰,干了一杯。穆子儒分别续上茶,道,“那依褚小姐所见,以后我不好做现在的生意了?”
“谁要是劝你不要做现在的生意,就不知是何居心了。”褚韶华道,“我说句实在话,咱们都不是出身豪富之家,不做眼下生意,靠什么吃喝。何况,您手下还有这许多兄弟。”
褚韶华想了想,“如果是我,我会把之前说的那三样做切割,我不信这三样在穆先生的生意里能干多大的份额。上海这许多赚钱行当,凭穆先生地位,您进入哪一行都不是难事。钱对于您,是最容易的,难的是——”
顿一顿,褚韶华道,“名望。”
穆子儒又要举杯,褚韶华抢先一步,道,“这次不必先生敬我,是我敬先生。我只是看出先生的雄心,而先生已经在这样做了。”穆子儒与别的流氓头子完全不同,这个人衣着上好斯文,地盘也很会管理,甚至知道去育善堂做理事,拿出钱做慈善洗白名声,由此可知,这人的野心也必然不一般。
“还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啊。”穆子儒叹口气,“我在金先生手下做事,大事还是要听金先生的意思。下头人呢,也不能面面俱到,令人烦恼。”
“其实,拿我这件事而论,买家您不说我也猜得到。他家有的是钱,找您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,可他家没找您,反是找的你手下这些冒失人,为何?看中的就是他们的冒失。要是您接这单生意,您能不先查一查我?起码,看在闻先生的面子上,应该不会做这单生意。”
穆子儒亦有不解,说,“褚小姐既猜到了,我也不隐瞒了。只是,这事我也有疑惑之处,闻先生和田家可是正经姻亲,他家怎么跟你结的这么大仇?”
“我不信穆先生你没查一查缘故,我现在为谁做事,你不知道?”褚韶华凤眼含笑,问向穆子儒。
穆子儒对褚韶华客气,未偿没有褚韶华在为陆许两位公子做事的缘故。穆子儒道,“倒是打听一二,要知你们是自己家的事,我们再不能接这生意。”
“您也知道田家有许次长做靠山,我与田家的事,早同许次长打过招呼,许次长点了头的。当初那场豪赌,不就是在穆先生的场子?您肯定比我清楚呀。”褚韶华夹了只虾,慢调斯理的说,“这事我既经了警察局,就是想走正经司法程序,所以,需要证据,需要您的人坦白从宽。”
穆子儒面露难色,褚韶华道,“都说墙倒众人推,得一起使劲儿。我不想从田家生意里分到什么,我与田家是旧怨,我就是想看他家倒霉。我当先锋拉仇恨,田家这块肥肉,随便咬一口也不只一千大洋。这桩生意,不比买凶杀人值得合作?”
第175章大招之八
褚韶华口才之厉害,当天那位还活着的杀手就什么都招了。
虞律师跟进此事,请杀手的并不是田家人,而是田下手下的一位经理,可这跟田家亲自请有什么区别。虞律师没想到会查到田家头上,秉承职业道德,先向褚韶华说明此事,又秉同学之情,建议褚韶华将这事同闻知秋说一声。
褚韶华道,“我实在烦了田家,虞律师你去跟闻先生说吧。”
其实,褚韶华估计,依闻知秋的通透,猜也能猜到田家了。不过,警察局那边是闻知秋打的招呼,虞律师也是闻知秋请的,闻知秋总不可能去偏着下三滥的田家。
虽则褚韶华与穆子儒说话也是一口一个穆先生的客气,可打心底,褚韶华不喜欢帮派。田家派人给她生意下套也罢,酒会上扫她面子也罢,反正褚韶华没吃亏。如今竟是花钱请流氓刺杀她,简直没有半点正派人的作为!褚韶华必要叫田家吃不了兜着走!
闻知秋接到虞律师的电话,虞律师没有半点寒暄,直接就说了,“警察那边的杀手招了,买凶的是田家电力公司的经理田有为。”
纵是先前怀疑过褚韶华被刺多是田家所为,可得到准确答案时的感觉仍是不一样的,闻知秋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道,“我知道了,辛苦了,老虞。”
虞律师道,“都是我份内之责,这案子我会继续跟进。先挂了。”
挂断电话后,闻知秋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,才能平复心中的愤怒与悲哀。他对岳家并非没有感情,事实上,闻知秋颇是敬佩已过逝的岳父,田老爷在世时,翁婿二人感情融洽,相处和乐。闻知秋父亲早逝,他甚至在田老爷身上得到过父辈的指导。
闻知秋惋惜岳父身后子女俱不成器,也痛恨田家越发下流的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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