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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今年年三十的时候,他和姥姥看着春晚吃饺子,村里有人偷偷放烟花,苟小河端着碗跑出去看,回来时姥姥望着他叹了口气,说:“以后我走了,你可怎么办。”
苟小河知道姥姥是难过了,逢年过节她总会难过。
当时苟小河没把这话放心上,他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,觉得姥姥压根不会有离开的一天。
甚至姥姥去世的这几天他也没想过这些。置办丧事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,身边人来人往,他分不出心去幻想以后的生活。
难过与疼痛总是在后劲里炸开,苟小河茫然地看着满院的人,像站在坟头才意识到姥姥已经走了一样,他此刻才反应过来,姥姥的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“去屋里躺会儿。”小姨过来了,拍拍他的背,将他从那些大娘婶子们面前带走。
苟小河睡不着,心里又慌又空,站在床边喊了声“小姨”。
小姨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他。
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苟小河问。
“忙完就该走了。”小姨掏出手机看时间,“我那边也脱不开身。”
她确实忙,这几天在家东奔西跑,电话一直没断过。
苟小河轻轻“哦”一声,眼眶与鼻根猛地一酸,他忙低头坐在床沿上,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瘪。
“你不想睡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吧。”小姨说,“捡要紧的拿,穿的用的回头再买。”
说着,她环顾老屋叹了口气:“我看也没什么要带的。”
苟小河还在偷偷抹眼眶,愣了愣,有些迟钝地抬头看她。
“以后你跟我生活,咱们家又不是没人了。”小姨掩上门板,回来抹抹苟小河的眼眶,笑了,“哭什么。总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。”
苟小河刚憋住的眼泪一下就开了闸,他使劲往下埋头,也憋不住喉咙里“吭吭”的呜咽。
“你不是想边桥了吗。”小姨一下下拍着苟小河的背,“去我那,你俩也能搭个伴,还跟小时候一样。”
边桥这个名字,为苟小河悲伤迷茫的心情带来了一点亮堂。
他真的想边桥了,平时还没那么想,姥姥一走,这会儿想得厉害。
边桥不是他们苟家的小孩,但很小的时候就来了他们家,小姨带回来的。
她很多年没回过家,突然带个陌生小孩回来,就像带了颗大炸雷,炸起了全村的热闹。
姥姥气得浑身哆嗦,跟小姨大吵一架,把墙上的老相框都摔了,骂了很多难听的话。
苟小河就记住一句:姥姥让小姨把这个杂种带走,哪来的送哪去,不然她就把边桥扔河里淹死。
两个大人在堂屋吵,边桥被小姨搁在里屋床上坐着,耷着眼撕手上的死皮,不哭不闹,安安静静。
苟小河当时才一年级,一直记得他那个样子,因为边桥太白了,长得像个小女孩,还不理人。村里的小孩都是皮猴,从来没见过这样的。
他在边桥旁边转来转去,先是故意弄出动静,又拿自己的小玩意儿和零嘴给边桥,跟边桥说话,边桥都不理他。
直到苟小河问他:“你是我小姨的小孩?”边桥才不高兴地瞪起眼:“不是。”
还打了苟小河一顿。
小姨扔下这个不是自己的小孩,来去如风的走了。姥姥在家又哭又骂了一整天,最终也没把边桥扔去河里。
边桥就这么在苟小河家住下,一住就是六年。对于苟小河来说,边桥是个很奇妙的存在,像天上掉下来的小孩。
直到初一那年他被小姨接回去,到现在,他们就没再见过面。
“笑什么呢。”
小姨扣上后备箱,招呼苟小河上车,一转脸就看见他冲着路边发愣,嘴角弯起一点点笑。
“没,我想起来边桥刚到家,就跟我打了一架。”苟小河坐进副驾,隔着车窗看锁上的院门。
“谁赢了。”小姨也笑了。
“边桥。”苟小河说,“我打不过他。”
“脾气从小就大。”小姨发动车子,握着方向盘又看苟小河,“咱们走?”
苟小河点点头,再朝姥姥坟地的方向望了望,心口酸沉沉的,他抱紧怀里的书包,闭上眼靠进座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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